森徒巷

接稿的號,搞同人的號,金光在廚,主號同名

【16:00】撼夙12h‖岁月忽已晚

“请孙王子……为我刺黥吧。”


这不是夙的第一次请求。起初时,天阙只想是这人不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应得的东西,才要借助这种折损自己的办法来报答。他最清楚不过自家侍卫的性子,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更是有硬气到倔强的程度。在出猎只有二人作伴时,带兵扎营坐在篝火旁时,或是从苗王宫中出来之后,夙都提过同样的话。但他天阙孤鸣都回绝了这一请求。夙从来不再多说,一双眸子敛了敛就当是明了,不用多看就知道心里并没有放下这念头。这表情总看得天阙孤鸣发恼,反倒成了他依依不饶,每每要愠怒般地低斥一句,拉回人来好好教育一番。因为他唯一不愿看夙同皇室侍卫中别的同样,最终只是一个附属品,虽然他们是因此相识,但他和他却是不同的。而刺上同样的刺青,便是将他们再度拉入王权的影子,被这些只因尊卑的法理束缚,这样轻易地将性命交之他人——怎可?


但此时帐内已被血腥气铺满了,几盏腾亮的烛火将床榻照得通亮,榻上之人克制地小口喘着气,狰狞可怖的伤势仅是经过了初步的处理,疼痛为肌肤蒙上了一层薄汗,微微发着亮。


天阙闻言是又有些愤意了,这是什么时候,竟还想着那事?手上不自觉加重的力道叫病号又发出了隐忍的抽气声,他一点也不心疼,只气这笨蛋这时候只会忍痛、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模样。


夙的眼睛在火光下面很亮,在满头大汗的情形下显得湿漉漉的。


对上这双眼,天阙的气也下意识滞了一下。抬手遣去帐中的士兵,把想要起身的人按回卧榻,沉着声音:“躺好,等医官来。”此时的沉默也是默契的一种,夙乖乖躺了回去,身上的伤痛也让他一时分不出很多力气说话。本想着铸了趁手的刀,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担忧人因为兵器而送命,那之后也再没有遇过任何困境,眼下这一着实在是让天阙心中一震。若要比武功刀法,夙在战场上受伤的时候都很少有,除去为了护人而豁命的情况——天阙更是有意避免——就几乎是没有了。若非是被倒戈包围遭受算计,正是身边的兵队与敌人里应外合,这一战的胜利本应该是如家常便饭一般。再骁勇善战也难防暗刀和伤疲带来的影响,还好天阙孤鸣觉察得不晚,还好他立刻便赶往战场寻人,还好他及时挡下了那一刀。这不仅是在战场军力上的角逐,更是攻心之计,若是夙……他不愿再想,无意识地拧眉,只覆上人放在床边的手。


“孙王子……”


这一战的伤亡很不乐观,医官还在忙着接纳处理情况更紧急的伤员。夙稍一闭眼脑中便能回闪起致命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刀风横劈而来,硬生生叫那落下的白刃错了数寸,避开了要害。不该在这里的人,喷溅出的鲜血模糊了视线,落入的怀抱焦急而杀气腾腾。是孙王子,怎会是孙王子?甫一睁眼,仍是孙王子。夙挣扎着动了动被拢在掌下的手,轻唤着坚持自己的请求。为我刺黥,他想过许许多多遍,而今日却让人不必再想下去了。火光将影子和沉默都拉得很长,但夙却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友情,恩情,掺杂着些许难以道明的仰慕之情。他当然愿意用任何方式去追随自己的主子,也不必用什么东西去证明自己,或者说,也许仅是最初的想法: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他身边的那个位置……真的只是如此吗?身上的疼痛此刻好似在燃烧,他喘息得很轻微,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团血性,一种献出所有的冲动,一种难以压抑的倾吐。也许在不知何时就会阴阳相隔,血液中劫后余生的躁动还未平息,不知为何地,此时他只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是如同归处般重要。不仅仅是配得上,更是想要一直追随他的孙王子,直到最后一刻——隐于深处的暗火,开始逐渐燃烧。


“……王上和王子也希望孙王子能早些选好立誓之人,”这句果然触到了天阙,“属下……”夙垂下了眸子,翻掌轻轻握住了那只本覆在上面的手,大概是用这种小动作试图安抚人心中的不满。“……还不曾想过要命丧他处。”


四目相接,天阙不费吹灰之力就从琥珀色的眼中读到了他一直以来为之狂动的什么。


“好啊。”天阙的目光熠熠发光,在他负伤的身上逡巡了一遭,“那我就答应你,但是我要你刺的并非皇室龙黥,立的誓言也并非死誓。”


“你要为了我,一直活下去。”





不是一誓龙黥,也不是真正的死士,是天阙孤鸣的期望。没有人会知道他口中为他刺黥的死士是何人物,也没有人会知道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已经刺下龙纹。他将人露出的腰部收在眼底,便立刻决定下来:等你伤好之后,就刺在这里。


夙点头。


而终于等到那一天时,腰上细密的刺痛在灼烧着,夙虽然忍着不出声,但血迹却沿着因为用力闭气而起起伏伏的腹部流得乱七八糟。伤口还被填上了朱色,起于肋扇的下部,向侧面和后腰蜿蜒而去。这真是一条火龙,跃动着诞生,逐渐在那一片血迹中看出了模样。天阙孤鸣感觉自己的心也跟那对刀似的发出嗡鸣,他们一直情同手足,现在也似乎血脉相通了。大片的红色从那里烧上身躯,让人有些发昏。实际上他们彼此间的誓言早就交换过了,但这时候仍然默契地生出了些更灼热满足的东西来——实实在在,刺入血肉的,就好像原始的拥有,再难以背离。


也正是如此,两人的连结越是紧密,撕裂时的血和痛也就越是剧烈。


天阙孤鸣会用手指描摹新鲜的龙纹,洗去了一开始过于艳丽的颜色,如今像朱砂的色泽更讨人喜欢。长日都藏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等到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就想要看看这条龙较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有什么变化。一起长大的日子里本来已经对夙很是熟悉,现在兀地多出了这样显眼的东西来叫人又燃起了新的兴趣。有些时候他看准了夙换衣服的当口,撩开还没系上的里衣歪头打量,一直到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可以继续穿衣了吗才收手。初秋还没有褪掉的燥气打在扎起来的帐幕上,日光明朗得很,夙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身上的龙黥。低头只能看见一半,后面一半用手代替摸了摸,就微微笑着继续扎上了腰带。他给天阙倒了茶好让他不那么干坐着,利索地穿好外衣和披风,那条龙在那里待着,又好像别处的皮肤一样没有什么特殊。


几载春秋,献上忠诚的身心更让他们战无不胜。他的孙王子是苗疆的传奇,将来更会成为苗疆的太阳。一切似乎都是如此开阔,夙每每跟着人在山头望风的时候,看着长日斜入山谷,就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他总是把那把唐刀擦得噌亮,开路和断后,活着再回到孙王子的身边,从来没有想过当初那样的誓言,还会有其他践行的方式。


正如撼天阙也未想过曾经的期望,会是如今这样的讽刺。





越是挥之不去的画面,越是恼人。


往事早就没有再回首的意义,只是继续啃食着破碎的真心。那个人面上的龙黥轻易划开了三十年的岁月,他想不到,怎样也想不到,他竟会作践自己到如此地步。满腔的恨和怒都聚集在这一张脸上,沉郁的面孔看不出神色,但足够叫人生厌。不曾想诺言是这样轻贱,这条命,自己为他顾的这么一条命,倒不如在那时为自己而死。


——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腰带之上。


那是年轻时候他最喜欢的所在,在那条腰带下系着的是一条遒劲的火龙,漂亮,珍贵,被束在里面。它和他的夙捆绑在一起,宛若世间再没有比之更相配的配对了。这是天阙孤鸣的秘密和特例,这条龙将由他释放、驯服、所有,连带着那颗心,被同样衔下奉上。


撼天阙收回了视线,嗤笑出声。原来不只是心,连什么都可以背叛,原来在三十年之后,竟还能尝到这背叛的滋味。


那人面上的,相较于真正的龙来看,不过是一条游蛇罢了。

评论

热度(1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